欲将取之,必先与之

【烈日灼心/伊辛】殊途23

伊谷春赶到医院的时候,辛小丰已经从急诊室出来送进病房了。何松带着他来到住院大楼二楼的创伤外科区。此时早已经过了病房的熄灯时间,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走廊里还亮着微弱的白炽灯。伊谷春大步朝病房走,快到的时候,只见高翔正坐在外边的长椅上,和另一名警察说着什么。

一看伊谷春来了,高翔马上站了起来,似乎想走过来,可是又在原地站住了,见伊谷春走近,他颤颤兢兢的刚要说话,忽然就被一脚踹翻,重重的跌倒在身后的长椅上,然后又滑到地上。长椅被撞的移了位,发出刺耳的金属和水泥摩擦的声音。

胡闹!伊谷春的脸色凶得吓人。

高翔捂着肚子爬起来,啥也没说,他没什么好说的,自作聪明,差点搭进去两个人,被踹一脚算轻的。他抬起一只手抹抹眼角,另一只手里死死抱着一团东西,可是灯太暗看不清是什么。

何松和另一名警察赶紧劝,何松说,别发火别发火,幸亏小丰伤的不重,林旭也没啥事,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哈。

伊谷春怒气未消,转向何松,说,你也是,乱传什么话?我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何松马上委屈的说,这不能怪我啊。当时情况那么乱,我也是急啊。

伊谷春来的路上接到了何松的第二个电话,那个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头皮发紧,直到被出租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偷偷的看,他才接起来,听了几句总算松了口气,原来辛小丰胸口中的刀伤只是砍伤,虽说伤口又长又深,几乎深及骨膜,可是并没有生命危险。伊谷春挂了电话,才发现背上的衣服都是湿的。

要吵出去吵!这里是病房!

走廊的尽头,一个中年护士从护士站的桌子里探出身来冲他们嚷。

伊谷春稍稍平息了情绪,问旁边的那个警察林旭怎么样了。那是林旭的师傅,明显很不高兴,说,脑震荡,脖子上都是手指印,刚拍了片子,医生说怕有内出血要留院观察一个晚上。

我这就去看看她。伊谷春万分抱歉,他瞪了一眼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的高翔,对何松说,你去陪小丰,我一会儿过来。说完他看了看辛小丰的病房门,跟着另一名警察走了。

到了林旭的病房,小姑娘明显惊魂未定,但是精神尚好,一直说自己没事儿,还问劫匪抓到没有,哈修怎么样了?她师父说,嫌犯已经逮着了,正在审,哈修被踢了一脚,也没啥大事。你今天晚上差点死了,还惦记这些?

林旭笑笑,说,这不没死嘛。高翔和丰哥呢?听说受伤了?

伊谷春说,他俩都没事儿。你安心养伤,早点休息吧。

从林旭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夜里1点钟了,伊谷春满身疲惫的往小丰的病房去。病房外边,高翔还呆在那,正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看手机,一看到伊谷春来了,马上站直了身体望着他。

伊谷春走近了。

头儿。他低头说。

伊谷春的火气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就问,何松呢?

里边呢,丰哥睡了。

你怎么还不回?

高翔犹豫着,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伊谷春拿出一根烟,想抽一口解解乏,可又想这是医院,就烦躁的啧了一声收起来。

去那边楼梯间说吧。那里能抽烟。高翔说。

于是两人来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果然烟鬼们的聚集地,地面上到处都是擦不掉的烟火渍。

说吧。伊谷春点着了火,今天一天他可真是够受的。

高翔有点踌躇,问,今天晚上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听了个大概,你再细说一遍。

于是高翔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原来,当他俩听到哈修的惨叫声后就循着声音去找,正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掐着林旭的脖子往树丛里拖,一边拖还一边按着她的头往地上撞,两个人冲上去救人,没想到那人马上拔刀,一点都没犹豫的直接往辛小丰胸口招呼,高翔吓了一跳,怕的不敢上了,可是辛小丰反倒扑上去夺刀,凶狠像不要命。中年男子估计有点害怕也觉得不能一直恋战,扔下刀就跑了,然后辛小丰也倒了,高翔这才发现他其实是受伤了。吓得连忙打电话给所里报告情况,又叫了救护车。

伊谷春默默听完,问,你们俩为什么事要把林旭支开?

我求丰哥别把我的事告诉你。

就为这个?

高翔咽了咽口水,把一直紧紧抱在手里的一团东西打开,说,我发现丰哥在赌球。

那是件黑色棉夹克,熟悉的样子让伊谷春一眼就认出是辛小丰平时一直穿的那件,可是此时那件衣服已经撕扯的跟破布差不多,上边还有已经凝结成痂的斑斑血迹。

伊谷春脸色严峻的看着高翔又从他自己的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来,那信封上也都是血。

我们就为这事儿吵起来了,没想到.......高翔满脸的懊恼。

伊谷春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接过来信封,里边居然是差不多小一万块的钱,伊谷春眉毛都挑了起来。

这是我从他衣服口袋里发现的,估计是他赌球赢的钱。我怕给别人看见不好就藏在身上。头儿,我这真不是要打小报告,我最瞧不起那种人,可我觉得这事得告诉你。

高翔紧张的看着伊谷春,不说话了。

伊谷春拿着信封,沉默的把烟抽完,然后用鞋底把扔到地上的烟头碾灭,问,这个事还有谁知道?

没了,反正我绝对没跟别人说过。高翔连忙说。

伊谷春点点头,说,这个钱先放我这里,你不用管了,剩下的我会处理。

高翔连连点头,说,头儿,丰哥他是个好样的,我这回真的信了,等他伤好了,你还让我跟着他吧。

 

 

进到病房,里面暗沉沉的,主灯早就熄了,只留着墙角惨绿色的紧急出口指示灯和病床上的床头灯还亮着。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靠里挨着窗户的那张床上的淡蓝色的帷幔垂下来,把床上躺着的人挡住了,外边那张则是空空如也。何松趴在椅子被上直打呵欠,看到伊谷春进来了,忙抖擞精神站起来。

你回吧,这里我守着。伊谷春拍拍何松的肩膀说,这帮兄弟一晚上也都是团团转。

何松迟疑,让领导熬夜陪床?自己回去睡大觉?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一会儿他家里人要过来,我得等着,没必要大伙儿都耗在这。伊谷春说。来的路上他就打电话给妹妹让她通知杨自道了,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一听这个何松就不推了,他跟伊谷春说了护士之前交代的输完液去叫她们的最高指示,就走了。

门被轻轻的带上,从走廊里的泻进来来的灯光都被完全阻挡了,伊谷春把椅子换了个方向,坐到了辛小丰的病床边。

因为失血和麻药,或许还因为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工作,辛小丰完全睡着了,他表情平静,呼吸平稳,嘴唇却一点血色都没有,脸色也是灰的,可脸上的几处擦伤,却被红红的涂上了消炎药水,显出一种古怪的好气色。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从宽大领口处能清楚的看到紧紧缠在他胸前的白色绷带。伊谷春看着那一圈一圈严丝合缝的包裹,想起高翔的述说,真的很想把那些碍眼的白布统统扯开,亲眼看一看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到底是伤在什么地方,伤成什么样子。

他颤抖的叹息,闭了闭眼睛,身体往前靠的更近。辛小丰没有插着输液针头的右手一半悬空的搁在床沿上,手指无力的垂着,伊谷春轻轻的握上去。

那手冷的像块冰,似乎总也暖不起来。手型很大,骨节鲜明,指尖的皮肤坚硬起皮,还有各种细微的小口子。饱经沧桑的样子,就像辛小丰仓惶困窘的人生,除了那从手腕处隐约传来的坚定的搏动。

伊谷春轻轻的扣住那里,微微施压,搏动顿时变得清晰了很多,在安静昏暗的病房里,比任何声音都鲜明,那里的温热也流淌起来,顺着伊谷春指尖往上爬,一直钻到他的心里。

伊谷春扯起嘴角笑了笑。

电话响了,伊谷春抽回手,掏出手机,是妹妹,说已经到医院了,问他在哪间病房,伊谷春报了房号,没一会儿,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牵着手走了进来。

辛小丰怎么样了?伊谷夏着急的问。

受了些外伤,不过没伤到要害。伊谷春看着跟着进来的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整齐漂亮,看着跟辛小丰还有点像。

那就好。伊谷夏如释重负的拍着胸口,说,老头儿去漳州了,客人不放他回来,小丰人没事儿就好,我这就打电话让他放心。

然后伊谷夏看看旁边的女娃,说,这是尾巴,老头不在家,小丰又这个样子,我想今晚接她回家住。尾巴,这是小夏姐姐的哥哥,叫伊谷春。

尾巴从进门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她站在伊谷夏旁边,只是远远的盯着样子缩在病床上的辛小丰并不靠近,抱着玩具熊那只胳膊紧紧的箍着,听到有人招呼,她转头看着伊谷春,乖巧的说,伊叔叔好。

尾巴好。伊谷春对尾巴微笑,小女娃的声音清澈的就像泉水。让人忍不住就喜欢。

先给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有点准备。伊谷春说。

伊谷夏点点头,对尾巴说,姐姐现在要出去打电话。尾巴先在这里乖乖待一会儿好吗?

尾巴点头。伊谷夏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又安静下来,伊谷春看看不敢靠前的尾巴,走过去伸出手说,过来看吧。

尾巴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有点怕伊谷春,不过最后想看辛小丰的想法战胜了害怕,她牵着伊谷春的手走到了辛小丰的病床边。辛小丰双眼紧闭,脸色憔悴,沉沉的昏睡。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稚嫩的问,小爸爸怎么了?

受伤了。为了抓坏人。

我能摸摸他吗?

可以,不过小心不要碰到身上。伊谷春蹲下来,挨着尾巴。

尾巴于是伸手轻轻的触摸辛小丰的脸颊和鼻梁,同时小心的避开了那些擦伤。辛小丰睫毛动了动,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他是不是很疼?上次我的胳膊被撞了就很疼很疼。

之前疼,可是睡着的时候就不疼了。

他会不会死?

小爸爸只是受伤,不会死。

可是楼上叔叔的小发就是这样死的,一直睡一直睡,然后就死掉了。

小爸爸不会死的,叔叔不会让小爸爸死。

真的?

真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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